たからもの
天使生日快乐嘤嘤嘤
Clear X Aoba
五点的青灰色街道上，水门通的游客逐渐像雨天池里的鲤鱼一样浮出了水面。原本只是像冰糕格子一样机械排列着的店铺，纷纷散发出磁石般的香味，被诱惑前来的客人踌躇着贴在招牌下的幡柱旁，左顾右盼地看着昏暗又挤满了人的狭小店堂。
生意被街角转口的咖啡馆抢去了的和果子店，因为祭典的到来也冒出了忙碌的泡沫。日积月累的阳光褪去了店门上藏蓝色酒旗的原本模样，似乎稀薄得下一秒便会粘连到同样颜色的天空中。女孩站在霓虹灯下，小心提起的水红色衣摆里露出白皙的脚踝，烟雾般的空气将反射出的细细光泽弥散地若有若无。女孩拿着两杯柠檬汁，杯壁上凝结着的水滴浸湿了她新做的指甲，透过指间滴落在她偶尔交换重心的桃木屐前，很快便被拥挤着的人群踩碎成模糊不清的水渍。
「苍叶，我穿这种衣服，果然还是很奇怪……」
「不会的，这可是我挑了很久的，超级适合你喔。」
「就算苍叶这么说……」Clear的眉尖蹙起，嘴唇焦急地翕动着，却无法像平日一样连贯地说出口。他慢慢靠向身边的苍叶，举起手半掩着自己的嘴，脸颊的绯红在暗色的浴衣下映衬地更加分明，「总觉得，要掉下来了……」
「什么？」
「那个……里面的……」
「……」
苍叶终于理解了Clear的意思，他看着说完后便立刻蜷缩回座位的Clear，拼命收紧两颊才没有笑场。
难得来到碧岛之外，恰逢当地的春末祭，听了旅店老板的鼓吹，苍叶提前一个星期去店里租来了浴衣。想着Clear的身型比起普通人要高大一些，苍叶留心拿了大一号的款式。
傍晚时分，听着楼下的人声渐盛，苍叶拖开黏在电视前的Clear，帮他换上暗色的浴衣。大概是坏心作祟，在这之前，苍叶早早准备好了兜裆布——对于时下很多年轻人而言算是上上个世纪的东西——强制让想要反抗到底的Clear穿好。虽然兜裆布已退出现代舞台很久，不知出于何种心态，苍叶十分想让Clear试试看。
明明是如此精巧的人，和古旧的东西在一起也意外地相衬呢。苍叶暗忖。他带着因新鲜感而充分膨胀的心情看着Clear，经过自己的调整Clear他前襟上浮动着的暗纹像是水底某种神秘的生物。而穿着者正不安地隔着浴衣摸着系在腰间的细绳。
「苍叶，这真的是传统吗……」
「当然。」苍叶支着下颌，鬓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过颧骨。
「只有我？」
「嗯……这个，这种东西只要穿过一次就足够了。」
劝慰着打消Clear的顾虑后，苍叶终于推着Clear走出了冰沙店。虽然对方想要扎根于座位上的样子有点可怜，苍叶捏了捏他的鼻子，把心里悄悄滋生的成就感埋回去拍平。
拂开垂坠的红色帘幕，热意混杂在湿润的空气中裹覆上裸露着的小臂和颈项，催动着苍叶体内的情绪。苍叶环顾小小店铺的四周，从前几日起便逐渐拥挤起的商店街，此刻像是有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，各地的游客似乎是从昏暗的狭小墙角中涌入的一般，努力穿过和自己相同、不知在寻找什么的人群，漫无目的又满怀期待地前行，拉扯着空气浅处也愈发高昂的祭典神经。人们大多穿着花鸟柄的浴衣，间或有好闻的香水气味从羽毛和枝芽的末梢溢出，围绕在螳螂山，黑主山以及无尽的摊贩四周。
形形色色的男女和飘散着香气的整齐摊位一起向街道深处蔓延，远处的商店街像暗夜的篝火，无数攒动的人影从霓虹灯的间隙里冒出，又很快地散入祭典的各个角落。摊位旁悬挂着大小不一的驹形灯笼，莹莹的橘色光芒从人们飘忽不定的眼睛里四散开去，小小的金鱼球漂游缠绕在他们或纤长或柔软的手指中，彷如另一个世界的火光。
「呜哇……」
「好热闹！」
为眼前的光景所吸引，Clear立刻钻出小小的阴影圈。
「居然有这么多的人来呢。」
「我们也快点去吧！」
虽然这样说，想着要从哪条未知的小径穿过人流量最大的水门通，到另一边的平川通去的Clear，磨蹭到人群的边缘，尝试着观察了一下环境，很快便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。他回忆着在旅馆看的地图，遗憾地叹口气。
Clear并不讨厌人多的地方。而由于自己的注意力容易被分散，一再被干扰的话会觉得很对不起苍叶。打起精神从人群边缘转回来，Clear赶忙跟上已经慢慢淹没在游客之中的苍叶。
「嗯？」
苍叶正站在烤玉米的摊位前，金黄色的玉米散发出奶油般的醇厚味道。他寻找着不知何时消失了的身影，感觉到腰带被拽住，立刻转过头去。
「哇啊！」
「疼——」
两个人各自捂住自己的额头和鼻梁，苍叶好笑地看着耸着肩膀泫然欲泣的面庞，同时放开了紧抓着腰间手腕的手。
「你在做什么啦。」
「我想让苍叶等等我……」
「那样的话也不要抓腰带啊，会散掉的。不过，你如果继续到处乱跑，我可是不会等你的。」苍叶半威胁地看着Clear，转过身，僵硬地伸出手，勾着Clear的食指接着向前挪动。
「苍叶，为什么只有一根手指啦——」
苍叶抿抿嘴唇。
「谁知道啊。」
包围在人的浪潮里缓慢前进，Clear看起来并不无聊。煎饼，糖苹果，抽奖活动，手工制玩偶，每一个摊位都因为空间和人流而被堵塞至水泄不通。Clear饶有兴致地越过游客的头顶去看捞金鱼的摊位，一个梳着小小发髻的女孩子正蹲在离他较近的金鱼池旁，桃木发梳紧紧地插在浑圆的髻下。
「如何？想试试吗？」
「是，我想试试看！不过……」Clear看了看还没有吃完的丸子，脸上的表情像晴雨表一般。
「我来拿着。」苍叶接过Clear手上的丸子，望向在努力煽动围观客人的老板。
「请问，一次多少钱？」
「一个网100元。」金鱼摊的老板是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，粉色的笑容，粉色的唇彩和粉色的眼影都已经变得干涩，仍坚持传达着亲近的意味。
「这位小哥是想要试一试吗？如果一次买十个网，第一个网可以免费哦。」
呜哇，原来比我年长……苍叶不好意思地向身边跃跃欲试的Clear示意。
「是我的同伴。请给他十个网。」
「苍叶，十个会不会太多，我只要试一次就好……」
「好的好的，这位客人要了十个网，大家不想也来捞一次吗，一个网100元，十个网可以免去第一次的费用——」
看着将网塞到苍叶手里便继续揽客起来的老板，Clear忽然有点懂得血压上升的感觉。
在许多路人的注视下，Clear像只被自己的刺扎到的刺猬，他心情复杂地像那个女孩一样，将袖子挽起，蹲在金鱼池的另一边。装金鱼的水池事实上只是一只塑料盆，却在盆底用油性笔写上了金鱼池三个字，不时从上方游过的金鱼像是漂流过天空一般，画出天线般的细小水纹，倒实实在在地加强了金鱼池的意味。
Clear抬头向女孩投去一瞥，虽然光线很暗，他看见女孩的脸像只久挂在枝头的桃子。
硬生生的……Clear顿了顿，决定先感受一下网的坚固程度。
「这是我的鱼。」
「……嗯？」
「这些，是我的鱼，你去那边……」
Clear听见女孩纹丝不动，蜂鸣般的声音从她的发髻里传来。
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Clear反射性地看向苍叶，摊子的老板却像山一样移动过来彻底遮住了仅有的光线。
「你这孩子啊，玩好了就快回去吧，还有别的摊子可以看，不要总是呆在我这里啊。」
「不要！」女孩突然小声尖叫起来，「我就要金鱼，不要回家！」她像只竹笋一样包着自己的头，身体用力地折叠向膝盖。
老板深吸一口气，想要将女孩从地上抱起来，女孩却像被扭上了发条一样窜到Clear身后，颤抖着像是随时都会爆炸。
老板一下子慌了神：「不要打扰到客人啊——」
「你，喜欢金鱼吗？」
女孩似乎才发觉自己躲到了不认识的人身后，瞬间的窘迫和不甘心让她手脚冰凉。
「喜欢吗？」Clear微笑着看着女孩，她的眼眶因强忍着什么而红通通的，这让他想起了苍叶。Clear的心情像泡泡糖一样刹那间轻快起来。
「也不是很喜欢……」
「那，我来捞给你吧。」
「这位客人，你不用在意这个孩子的……」
「无妨。」
话音未落，Clear便试探性地将一只网伸向水中的金鱼。
网面无声无息地破了，鱼儿甚至没有被提起一厘米。Clear放下破了的网，气定神闲地换了第二只。这一次他加快了捞鱼的速度，网面很是坚强地坚持了一会儿，最后却还是没能将鱼提离水池的范围。第三次时Clear掌握好了力度，金鱼却在最后一刻奋力跃回水中，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。
「哇……」女孩遮住脸，退后几步远离了Clear，因为看得入神，不知不觉间她凑到了Clear的身边。
「没事吧？」
「没有。」
她的脸变得更红，却是与之前暗自生气时的不同色彩。
「那就好。」Clear又兀自捞起了鱼。而这一次，他竟以极快的速度将鱼送入了盛放用的玻璃器皿中。掌握到技巧后的事情会愈发熟练。Clear成功地捞起了之后每一条金鱼，围观的游客不停发出赞叹声，又引来更多路过的游人驻足围观。
苍叶看着Clear，自豪感令他像游人一样情绪高涨。不过他很快发现，这一池金鱼很快就要被Clear全部捞完了。Clear脚旁的玻璃缸里，金鱼像是巨大的花朵摇曳在水中。
「喂，Clear……」苍叶出声想提醒Clear，却发现对方在已经停下了熟稔的动作。原先气势逼人的金鱼池里还剩下两条金鱼，都是美丽的橘红色。而Clear手中还有一支没有使用过的干燥鱼网。
「送给你。」
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，其中几个站在圆圈中心的女孩甚至发出了羡慕的声音。Clear把战利品轻轻放到惊讶不已的女孩面前，女孩瞪大了眼睛。
「不行，我……」
女孩想要后退，Clear抓住她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的指尖，好好地握在自己干燥而温暖的手中。那一刻，女孩在Clear的眼中看见了藏在深海之下的温暖宇宙。
「虽然哭的时候像想兔子一样可爱，但是不哭的话，眼睛更漂亮哦。」
直到祭典结束，水门通的路上仍留滞着不少人。经过忙于收拾杂物的摊位时，结束时的清冷洗去了商贩们忙碌多日的疲惫。
「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——」
苍叶举起手里的金鱼球，内里一条小小的金鱼像是摊位上高悬的驹形灯笼，鳞片反射着奇异的光芒，飘逸的尾鳍像振袖一样温柔地卷动袋中的水流。
「没有啦，只是我比较能好好掌握到捞起来的速度。不过，真是很抱歉啊，明明买了那么多网，我却还是只能给苍叶一条金鱼。」
苍叶拍了拍Clear的后背，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世界崩塌了一般，和用最后一支网捞起属于自己的这条金鱼时的帅气形象相比，实在相差甚远。
「这么说来，你还真是大胆啊，居然擅自就做出那样的决定——」
「对不起对不起——」
Clear立刻做出请求宽恕的动作，深深埋下头去。
「开玩笑的啦。」
走到无人的转角处，苍叶拉近因自己的责备而心灰意冷的爱人，轻轻亲吻他。
「生日因无人陪伴而感到孤独的女儿，忙于生意又差点亏本的年轻母亲，还有想要好好感受祭典气氛的你和我，这些复杂的事情纠缠到一起，而你只用一件事就好好解决了，这不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吗。」
「苍叶……」
「回去吧！下一次要教我如何帅气地捞金鱼哦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Clear捧着苍叶的脸，缓缓靠上他的额头，像是对待全世界唯一的无上珍宝。
「一起回去吧。」
End.